蜗蜗

沉迷吃粮,暂时消失

【一八】夙缘

是之前参合志的文,微越端线索。


 齐八不止一次的劝佛爷不要下这个斗,但佛爷是谁?三昧真火入命,鬼神见了都要避之不及的人物,可怜天生极阴命格的齐八硬是被这尊大佛拖着下过无数最为凶险的斗。

 也幸好处处有惊,但是无险,最坏的一次也是佛爷落了一身的伤,但还是送他这个算命的安全出了斗。

 齐铁嘴时常想,佛爷你这是何必呢,我说三句你呛我三句,一意孤行的拉着我往进闯,你要是不带我,可能还真一点伤都不会受。

 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仙人独行”不只是说说的,自打小的时候家里人就批过他的命格,到底是无婚无子,也许就算是顶亲近的朋友最后也是要离散的。

 家里人长吁短叹,齐铁嘴倒没得所谓,整天乐乐呵呵,把他这不甚吉利的命格当成笑话似得调侃。

 所谓仙人嘛,就是孑然一身清闲自在,老了有一口薄棺安眠就成。

 所以九门中就他盘口最小,他也没花心思去经营,毕竟主业是算命,副业才是倒那些古董。

 可能要是没有这个古董铺子,他早骑着驴大好河山的去寻山访水了。

 然而世事却总不如人愿,自打认识了九门提督张大佛爷,别说大好河山了,就是这长沙城他也出不去。

 上次佛爷让副官来找人,齐府大门紧闭,不过一会儿,佛爷亲自带着人来敲门,张家亲兵墙都爬了一半被酣睡中骤然惊醒的齐铁嘴吆喝下来,齐铁嘴是得了一宿的好眠,苦了劳碌的张家亲兵和日理万机的佛爷。

 齐铁嘴知道原委后连连拱手道歉,讪笑着向佛爷讨饶,佛爷半点责怪竟然也没有,开口就问:“你昨晚干嘛去了?”

 齐铁嘴捞起自己袖子闻了闻,没有酒气啊,看来佛爷不仅视力超凡能雾中视物,鼻子也是一等一的灵,知道打马虎不过,苦着脸全招了。

 说是去昨日去狗五家,恰好看到他小心翼翼的从海棠树下抱出一坛子来,左右看看没人,这才开了封,那香味瞬间漫了整个园子,齐铁嘴一闻这味就馋了,让吴家仆从噤声不要通报,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到吴老狗身后说。

 “看来在下来的正是时候,不知能否有幸陪五哥小酌?”

 吴老狗吓了一跳,好一下踉跄才保住了他的宝贝坛子,看着齐铁嘴笑弯了一双眼,吴老狗嘴上应承,心里滴血。

 大黄二黄啊你们俩平时那么有眼色快把他撵出去啊!

 奈何八爷是吴府的常客,一园子的猛犬趴的趴卧的卧,连个眼神都吝啬给它们的主人。

 狗五吩咐人置了两个酒杯,心里诽腹“你张大佛爷家财万贯什么好酒没有,偏偏来讨我狗五这一杯。”

 说是水酒,但因为是陈酿还是很有些劲道的,起先不觉得如何,贪着那香味多喝了几杯,后来齐铁嘴是连怎么出的吴府都不知道了。

 至于张副官唤人的那两嗓子,在齐铁嘴的酣梦里根本激不起一点回声。

 齐铁嘴看张启山脸色越来越黑,心想莫不是触了张大佛爷的威严让他生气了?忙用手笔画着指甲盖那么大小,连声说:“就这么两杯,这么点。”

 张启山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说:“我那也有上了年头的好酒,你要想喝下次来我府上。”

 齐八爷“哦哦哦”的敷衍三声,心想我喝了酒都不知道怎么飘忽回来的,要是下次到您府上酒后失态打坏了什么要紧东西,您还不得一枪毙了我?

 送这么尊大佛到了门口,眼看着就要上车了,张启山又突然转过头来说:“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齐铁嘴听他这话就想起更早更早之前,张启山刚到长沙一没势力二没人脉,却为了自己这么个算命的只身闯虎穴,那时也是张启山找他不到,才知道出了事。

 一个外地人能当上九门提督不是没有缘由的,单这“义气”一项就值得人佩服,虽然九门中不乏有家大业大之辈,但是下斗着实是不能拿在明面上来说,大家都是过了命的交情,没得市面上那些所谓称兄道弟的官气。

 就是因为这个,即使齐铁嘴是仙人独行惯了,但是对于佛爷这就差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似的带着,他也没有半个“不”字。

 后来有一次,齐八爷心爱的毛驴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撒丫子跑到了后山,齐铁嘴二话不说就追,家里仆从追不上在后面着急,想了想还是一咬牙追着齐铁嘴往后山去了。

 天色已晚,张启山又遣副官来寻人,这次副官长了心眼,喊了几声没人应,他径自翻墙跳到了屋里,这一看,本就不大的齐府中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副官回去回话, 张启山差点翻了半个长沙城的寻人,然后第二天齐铁嘴才灰头土脸的牵着他同样垂头丧气的毛驴回来。

远远就看到齐家门口整整齐齐码了两排的警卫,齐铁嘴认得这些人,以为出了什么事,忙疾步走了进去。

张启山听到脚步声面无表情的抬起头,齐铁嘴发誓自己看到他的手已经按在了枪套上。

张姓副官平时与他插科打诨惯了,齐铁嘴那是第一次看到他生气。

他扭着齐八爷胳膊带人到佛爷面前,沉沉的说:“你别总让佛爷担心。”

齐铁嘴差点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张启山腾地一下站起身向他走了一步,齐铁嘴吓的忙退了一步,张启山却最终握了握拳,什么都没说带着他那一帮人走了。

齐铁嘴那次是真被吓到了,他总觉得副官有什么话没说,佛爷也有什么话没说,不过他不敢问。

这之后齐铁嘴就学乖了,那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佛爷啊。

凡有什么事,先向佛爷报备着,要是有什么事不能回家,也要先遣人送信到张府上通知过了才动身。

那位追着齐铁嘴去后山后来又被他迁怒罚了三个月薪钱的仆从对着齐铁嘴没大没小惯了,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向他抱怨道“这知道的晓得您是九门提督顶亲近的兄弟,不知道您的定是以为张大佛爷紧张着自家夫人夜不归宿呢。”

然后被齐八爷又多罚了两个月的薪水。

 

齐铁嘴是临阵改变主意的,佛爷承诺着“呼你周全”,已经将齐铁嘴带到了斗边,齐铁嘴却骤然的打了个寒颤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事先照例起了一卦,竟然不是往常的凶险之相,卦上说多加小心,能逢凶化吉。

齐铁嘴信这个,自个儿的心落了一半,却不知为何,到了斗跟前,却没由来的心慌起来。

他们做这一行的,与天道争与命数斗,各个都是比山中兔子还要警觉的性子,齐铁嘴心里就咯噔一下,想“要完”,开始寻思着有没有一个周全的理由让佛爷放过自己下这个斗。

于是他做出比平时更十二分严肃的样子,郑重的向张启山道:“佛爷,这斗下不得,大凶啊。”

然后哭丧着脸的齐八爷被扔了下来。

跑又跑不掉,齐铁嘴连忙双手合十上下左右拜了拜,嘴里念叨着“各路神仙放过一马”,身后副官笑着推他一把,齐铁嘴险些没站稳,回身向副官埋怨“哎呦您轻点儿。”

这是个不大的墓,寻常的规格,一条甬道直斜下山腹中去。

奇怪的是,能相三代土的齐八爷也看不出这墓主人的身份,这墓中简直没有比陶器更贵重的陪葬品了,偏偏凿山为陵,那是大人物才出得起的手笔。

张启山回过身看了眼齐铁嘴,果不其然看到他眼中有几分的慌乱,就知道他一定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这墓室的主人不是什么寻常人,要是是什么达官贵人倒也好办,就是其中机关多一些也不外乎是那些奇门遁甲,二人见的多了,总有破解的法子。

难缠的在于,这墓室的主人,似乎是个巫祝。

齐铁嘴一抬眼就知道,这墓室中的壁画上画的不是墓主人的生平事迹,也不是象征灵魂成仙的天宫盛景,这一面墙密密麻麻,画的全是百鬼夜行。

 青面獠牙的夜叉挑着人皮制的灯笼,那灯笼上似是涂了磷粉,在黑暗中幽幽的泛着光。

齐铁嘴扯了扯张启山的袖子,说:“佛爷,这画邪乎。”

任何人看了这幅壁画都会觉得难受,好像一个生人坠入了罗刹的世界,定定望过去就难以回神,直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只手捂住了齐铁嘴的眼睛,是隔着皮手套的冰冷柔软的质感。

“别看了。”张启山说。

齐铁嘴兀的回神,反射性的转身,撞进了一双沉静的眸中。

齐铁嘴惊讶他竟然丝毫不为这幅邪画所动,果然命格硬的神鬼无忌,又想起那幅画,身为古董商的齐铁嘴不禁啧啧称奇,大概也只有昔日吴道子所绘《地狱变》有这样的魔力了。

这个墓中虽然没有值钱的明器,但就那张壁画,要是能揭下来,也是价值连城。

  随即又叹,好东西也得有命带出去才有的福气消受不是,普通奇门遁甲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套路,全被现在的土夫子摸索透了的,但是他们齐家可没学过这样邪乎的巫术啊。

张启山听到他叹气,以为齐铁嘴紧张,于是空出一只手来拉他。

齐铁嘴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的哼唧了几声,终究没胆子让佛爷放开他。

 

主墓室也很普通,但是越普通,齐铁嘴心里就越发慌。

除了甬道中那张百鬼夜行的壁画,一路上再也没碰到什么奇诡的机关,但并不能让人放下警惕,往往这种情况,墓主人是一定设了什么陷阱,有信心让盗墓贼再也出不去。

这意味着,危险就在这最后一步。

三人围在椁前,面对着一项已经既定结局的选择题。

开馆,有陷阱,或者现在转身,出去。

自然不会是后者。

张启山命令副官带八爷退远,自己去开那层椁。

没有炎浆也没有箭雨,齐铁嘴探出了头去看,一阵异香扑面,他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果然中招了。”他想。

 

那是一片迷迷蒙的境地,他努力想透过雾去看,于是那雾就如他所愿的渐渐散去了。

面前的人眼熟,他能张口叫出他的名字,又转念一想,整天都要见面的能不熟吗,于是他先笑了,张口道:“师兄。”

蓝衣的人锁住了眉头,匆匆向他点了下头就离去了,他没由来的生出一点委屈来。心想“往常可不是这样的。”

那该是怎样的?师兄笑起来很好看,那么严肃的一个人笑起来竟然有梨涡,也不会让人觉得有距离感难以亲近了。

但想想似乎他的师兄总是吝啬于对他笑的,大概是自己在别人那儿瞧见了,回去做梦就总是梦到,渐渐地难以分清孰真孰假。

想来就是这个理,也幸好与师兄面子上疏远,于是就可以理所应当的将火气发在师兄亲近的人身上,别人怎么想也猜不到其中的原因。

也就可以窃喜着,以厌恶的理由光明正大的嫉妒。

却最终因为这点执念,被魔物钻了空子。

弥留之际想想,这一生实在称不上风光,也鲜有如愿的事,也就再没什么好说的。

齐铁嘴醒的时候张启山和副官都没有醒,他呆怔着在原地坐了会,然后去摇张启山的胳膊喊他的名字。

张启山额上冷汗涔涔,嘴中喃喃着什么,极痛苦的样子。

齐铁嘴想到刚才那个梦,想佛爷应该也魇在了噩梦中,于是更大力的去推搡他。

张启山猛地睁开眼,直望向齐铁嘴的眼睛。

齐铁嘴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开口:“佛爷?佛爷您醒啦?”

张启山听到熟悉的声音,神情才静静平静下来。

齐铁嘴从未见过佛爷因为什么事露出那种几乎要落泪的隐忍,于是试探的问道:“佛爷做恶梦了?”

张启山却摇摇头,看着齐铁嘴说:“没有,梦到了很久之前的事。”

齐铁嘴别过他的视线,说:“我去叫醒张副官。”

张启山看不到他的眼睛,就对着他的背影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副官也醒了过来,自言头昏昏沉沉,刚才是直接失去了意识,倒没做什么梦。

齐铁嘴拍拍胸口说,看来刚才的异香只是有迷药的成分,我也是一闻就没了意识,我还担心会让人产生幻觉呢,书里不都这么写?

张副官听齐铁嘴又要扯什么稀奇古怪的传说轶闻,忙一声“八爷”打住他,又补了句,“既然大家没事,那我们开棺吧。”

张启山却突然说:“先回去吧。”

两人不解的望向他。

张启山说:“这个墓主人,我对付不了。”

虽然二人疑惑,但是大佛爷都开口了,两人只能遵他的意思打道回府。

  张副官说那我晚上再来接您,齐铁嘴忙拱手谢绝,言说晚上有要紧事要半,明早一定亲自登门。

张副官侧头看张启山,张启山点点头,放齐铁嘴走了。

孰不知齐铁嘴哪里有什么要紧事,他坐在红木的桌前把玩着一根筹策出神,不知多久,他才抓了剩下的一把筹策起了一卦。

他对这门祖传的手艺一向是信手拈来的,就算拿几个铜钱算什么大事也能算的八九不离十,但是此时他却有点紧张,手下的动作都微微颤抖起来。

最后他盯着画出的卦看了许久,然后轻笑一声,将纸揉吧揉吧的丢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将玳瑁的眼镜摘下来放在桌上,揉揉额角自己斟茶去喝。

第二天齐铁嘴起了个大早就往张府赶,要是再晚些大佛爷肯定就遣人来叫了。

他走到了张府,门口的军官齐声唤他“八爷”,齐铁嘴忙笑着拱手回礼。

齐铁嘴径直走进去,管家说张大佛爷在他自己的卧室。

齐铁嘴熟门熟路的走上去,佛爷坐在他的沙发上翻阅着一本老旧的线装书。

齐铁嘴上前去在他旁边坐下,好奇的凑过去看他书上的内容,佛爷把书“啪”的一合,转过头淡淡的看着他,问。

“老八,你有没有听过引魂香?”

从张启山嘴里听到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也真是稀奇,但齐铁嘴却顾不上去想这些,他捧茶杯的手猛地一颤,随即又笑开,说。

“闻所未闻,那是什么?”

张启山重新打开书,手指自上而下划过古籍上的一段话给齐铁嘴看,说。

“我看的这本书有趣,有这么一段,你看,‘或忆前身事’。”

齐铁嘴将茶碗隔回桌上,笑说:“佛爷这是着了哪门子的魔,您不是不信这个吗?现在竟然看起这么玄而又玄的书来了。”

张启山问:“那依老八所见,这书上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齐铁嘴说:“要是真有这么个东西就好了,我一定去寻我上辈子的老婆和她再续前缘。”

说完自己“嘿嘿”的笑了两声。

张启山合了书随手搁在一旁,用下巴指了指门外,说:“你早上来还没吃东西吧,我让人做了早餐,你去用吧当心凉了。”

齐铁嘴开心的呼一声“得令”,然后循着香味就往厨房跑去了。

张启山见他出去,又拿起那本书,摩挲着粗糙的书页,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那天在墓中做了个冗长的梦,冗长到上辈子的往事都在眼前走马灯似的放。

他是飘在空中的,就得以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窥得清所有事情的原委。

那蓝衣的人明明就是自己,他却无法去左右他的行为思想。

照样是有一双眼睛总是在暗着关注他,他一转过身,那眼就匆匆的别过了,再看依旧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只是要是他有耳朵尾巴,一定都是惊的高高炸起。

飘在空中的他看着那个身影,眼里就不自觉的带上了点笑意,但是蓝衣的大师兄还是冷冰冰的,只能暗暗的猜测他那趾高气昂的师弟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于是也就不自觉的关注起他来,还会因为那人从自己面前走过仿若视而不见的样子而生出些许恼怒。

后来自己因为一项任务而离开了几个月,回来时候听门人不屑的说平时就一副张扬跋扈样子的师弟不出意料之外的入了魔怔,已经被长老一剑诛杀了。

戛然而止,本来就是个没有开始也说不上结束的故事,本来就是个自幼时起就频频做的一个梦,他不知道在许多年后在异地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会突然而生出那么多的愉悦。

原来这么许多年的时间都未曾改变什么啊,一样的胆小,一样的口是心非。

那天在墓里,他到底有没有梦到些什么?

后来张启山偶然撞到齐铁嘴在给自己一个亲兵画符。

张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跟齐铁嘴熟悉的很,张启山本来也没在意他们俩凑在一起在商量些什么,却听得亲兵说:“上次您那张符往我家小弟额头那么一贴,说来真奇怪,他就再没被梦魇住过了,长沙城中传您是活半仙,嘿,真不假。”

齐铁嘴道“不敢”,又献宝似得拿过先前准备的朱砂和符纸,说:“我再画一张,回去贴在你屋中祛祛邪。”

亲兵忙连连谢过,齐铁嘴用毛笔舔了朱砂,下笔批“敕令”二字,门外远远瞧着的张启山吃了一惊,从他这两字下笔的动作中竟然看出了雷霆万钧之象。

这身影他见过,是在很早很早之前,那时他绘的是一张驱鬼符,由他天资聪颖的师弟绘就,甫一出手百鬼即刻灰飞烟灭。

那一瞬间他突然就笃定了,之前在墓中的际遇让齐铁嘴多多少少想起了什么,或许也意识到了那不只是一枕黄粱那么简单,只是他不想说。

 

九门中的人调侃九门就要有大嫂子了,因为就在这些日子张大佛爷被一位姑娘缠了上,说是缠上其实也并不准确,一向惯冷着一张脸的张大佛爷对人家也是和和气气,众人啧啧称奇,说何谓“一物降一物”,这就是。

齐铁嘴装模作样的苦着一张脸抱怨:“你们郎情妾意羡煞旁人,可怜我一个穷算命的哪家姑娘会看上我?别说老婆本了棺材本都没攒够。”

别人就笑,说“八爷快弃了这营生的活计,努力努力你还能当个吃软饭的。”

齐铁嘴忙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我仙人独行,注定要和这年岁快成了精的祖传罗盘过一辈子。”

看到那姑娘从里间出来,他又一笑,说“我曾与佛爷算了一卦,佛爷的姻缘在东边,这姑娘家恰在城东,也应‘紫气东来’不是?巧的是,姑娘的名字与卦象两字吻合,天定的姻缘,跑不了啦。”

平时算命逗那些夫人小姐的好话一串串的往外蹦,把那姑娘逗得掩嘴直笑。

张启山斜斜的看他一眼,问:“你没事算我姻缘做什么?”

齐铁嘴一愣,正要找个合适的理由搪塞,却听得别人说。

“这可是铁口直断的活半仙,他开口给你批了命的,准错不了。”

众人笑开,就一片喜乐融融的气氛。

齐铁嘴回到自己家中时天色已经很黑了,他唤了两声不小心趴在桌上睡着的元宝,元宝揉了揉眼睛,看着外面天色,说:“八爷您回来啦。”

“哎”齐八爷应着,往他身边一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

“我们盘口这个月进账多少?”

元宝惊讶于他以往不过问这些事,但还是一五一十的答了。

齐铁嘴又说:“库中是不是还有几件龙脊背没挂出去?”

元宝努力想了下,为他一一的列了。

“好嘞。”齐铁嘴笑了下“你去睡吧,我明日去把那些东西整理下放到当铺去。”

仆从满脸困倦的谢过了,齐铁嘴吹熄了灯,看到月光水一样的流了满杯。

“惬意啊。”他心想,仰头将茶一口饮尽了。

却突然有敲门声传来。

不急不慢的,“咚”“咚”“咚”。

这么晚谁到自己这破宅子来?他不自觉的想起了多早前见过的画皮女鬼。

他屏了呼吸去开门,一股大力却突然地将他反身压在门背上,他心提在了嗓子眼正要大喊,就被隔着手套捂住了嘴。

借着月光,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于是吓的更慌了,怎么着都不该是这个人,莫非是女鬼道行高深有窥人内心的能力?

他听到熟悉的嗓音喊了声他的名字,心才渐渐的放了下来,刚打算挂出三分笑问“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就被一只手钳住了下巴,齐铁嘴侧头避了避,发现自己并不能挣脱他手上的力道。

却听张启山说:“现在还装什么装?齐半仙,你算天算地,有没有算到,我是谁?”

齐铁嘴愣了下,努力的想去消化他这句话的意思。

张启山笑了下,贴的更近了些,彼此间鼻息相闻,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狠劲,说:“你有没有算到,我当初为什么救你?你倒好,就打算若无其事的再瞒一辈子是不是?”

齐铁嘴此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之前就落入了一个局里。

他突然想起来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张启山笑着对他伸手,他那时突然产生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这人竟也会好声好气的对我说话?”

然后摇摇头,暗嘲自己这没由来的疑虑。

 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什么了,张启山的吻如同他的人一样,带着霸道而不可抗拒的意味。

 月色迷蒙,摘了眼镜的齐八爷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月光是明亮的,他恍惚还身在那钟灵的仙山中。

是千百年前熟悉的月色,是千百年前熟悉的故人。

 后来齐铁嘴根本提都不想提那天晚上的事,他当时着了眼前美色的魔怔,从那双深如古潭的眸中沉下去了,明明之前喝的是茶不是酒,神思却醉了大半,任着那人搓圆捏扁的摆弄。

 后来他被弄得受不住了,连连的求饶,身后的人温声软语的哄,身下动作却未停下半分,好像发着狠抵死缠绵一样。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这动静有没有被别人听去,齐铁嘴恍惚感觉到有人抹了一把他的脸,被沾了一手的泪。

 张启山回了神,才觉得大概真是把人欺负的惨了,心里刚生出来两分慌乱,就着月光一看那人那张脸,心里一把邪火唰的一下燎了他的原。

 第二天齐铁嘴惯常的敢怒不敢言,他想原来我老早就是这样了啊,对着一个山头的弟子都敢欺负,只有他师兄能制得住他。

 原来牵牵连连到很早很早以前的时候就逃也逃不掉了,都说是时间最残酷,但也正是时间,将微小的牵念愈酿愈浓发展到己力所不可抑制的地步。

 长沙齐八爷只要出手,算命总能算个八九不离十,唯一算错的离谱的一次,就是他鬼使神差的去算了佛爷的姻缘。

 他那时也没有想到,上辈子就断了的红线,最后真的能牵回到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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